行记(三)
4.喀什卡苏
是记忆衰减得太快,还是半个月来经历的太多?4月15日,从恰尔隆乡出发,考察其力攻拜孜,攀登喀什卡苏山口、托里亚特山口及中国城,回望中,影迹竟已模糊。翻来覆去地查看当天的视频,仿佛已经触摸不到那天的陡峭的崖壁,感觉不到3895米山口清冷的空气。
我竟如此健忘了吗?
恰尔隆乡的清晨蓝天一碧如洗,早晨的阳光穿过树林还有些温柔的影子,直插天际的白杨树罗列道路两边,一抹杏花在土墙边摇曳生姿。想起昨晚进恰尔隆乡时,路边的一株开满白花的老杏树静默在黑夜的阴影里。
就着院落里的水龙头洗漱,雪水冰冷,激人清醒。在扬起的尘灰中启程,今天要去的地方是其力攻拜孜,一个侯老师念叨了许多次的地方。听起来,这处所在地处交通要塞,位置至关重要。那个时候,我还对线路懵懵懂懂,急需科普。
在晨光里走路是一件特别美好的事情,所有的一切都覆上了瑰丽而清新的色彩。幼小的骆驼倚在墙边,好像在等待着什么,憨厚的毛驴跟着主人,像千百年前它的祖先那样,走着一条一成不变的驿路,成片的羊群斜从车前悠然自得地走过,它们才是这片土地真正的主人。纯朴的柯尔克孜族人好奇地看着经过的我们,面对相机饶有兴趣地驻足等着被拍。
过了路过两座拱拜孜(坟墓),越野车转入山的阴面,阳光掠过山梁投射在山间潺潺流动的溪水中,远处的雪山透着亮光。这是此番初见雪山,大家兴奋得纷纷下车拍照。
又行不久,侯老师突然看到远处山坡上的四方城,高兴地喊起来,要求下车留影。我想起来在喀什时,他曾在房间里对着电脑将其力攻拜孜附近的地形拉给我们看,屏幕上曾经显示一个四方的城,当时他尚不明那里究竟是什么。一切都在等着今天的考察给出答案。
到得其力攻拜孜,侯老师异乎寻常的兴奋,问起当地人来手舞足蹈,滔滔不绝。一路走来,知道他就是这样一个人,对自己喜欢的东西热情如火,对不喜欢的冷漠如冰。
这里的重要性,仅仅知道从地图和文本上知道还远远不能体会,只有到了当地才能一目了然。我们从莎车方向自西向东而来,向前经托里亚特达坂,过其其克里克曼丹后,可抵达塔什库尔干,如今骑摩托车仅需2小时车程;向北沿乌恰河经喀什卡苏山口可至英吉沙。四方城在东向一处高高的缓坡之上,俯视着脚下的数条道路。它被当地人叫作“黑大爷城”,黑大爷,是柯尔克孜族人送给皮肤黑黄的汉人的诨号,可见当年这里早有汉军驻扎。
意外在其力攻拜孜路边见到一所小学。老师知道得多,一五一十地给我们介绍。从他这里,我们学到了一个书本上学不到的知识,原来在当地,“苏”是季节性的河流,而“达垭”才是终年有水的河流。
听说我们要去喀什卡苏山口,老师一口答允摩托车带我们上去,不要钱。汽车的马达声早已引来围观的村民,也许这里曾有过野游客,三五个村民骑着摩托车已在一旁等候。侯老师首当其冲先出发,卢杉和刘欣共乘一辆摩托紧随其后,我走得稍晚了些,进山时已看不见他们的踪影。送我的小伙子很是细心,一路看见好的景色总要停下来让我拍照,欢快地飞奔的旱獭是最令我新奇的事物,斜下45度的陡坡则让人惊心不已。
不到30分钟,即到坡度平缓的夏季牧场,此地海拔约3500米。侯老师、卢杉和刘欣已在此等候,并从向导口中明确了喀什卡苏山口的方向,准备开始攀登。
在10天的考察行程中,这应该算是第一次带有冒险性的爬山,此前的Kizil山口与后来的每一次相比,都显得那样微不足道。
在向导返回去接张老师、徐老师和宋立州时,我们失去了方向。分歧和质疑再一次发生。在一个岔路前,侯老师根据山形判断应走左边,但刚走片刻,却又发现不见了真正意义上的路。如果真是一条便利的道路,又怎会无路可寻?怀疑的声音甚嚣尘上,但侯老师坚持方向正确,并指示我们沿着山上水流冲下的一条沟渠向上攀爬。如果我们的前世不是一头能走90度坡的羊,也该是一头牦牛,因为在这陡峭达75度的山坡上,我们依然可见牦牛的粪便,这些粪便同样是令侯老师感到兴奋的东西,因为它们的存在证明了这里的动物可通行性。
渠沟土质疏松,必须抓稳才能继续向上攀登,坡度之陡,连想站直身体拍一张照片都会晃荡不定,恍惚要翻下山去。我开始在心里咒骂这个暴君一般的教授,开始后悔这次的选择。遇难而退,这不是我的风格。后来我想明白,我不想涉险,是因为对侯老师来说意义非凡的山口,并不是我的目标,但是后来每一个更为艰难的山口,都成了我最想去的地方,我成了队伍里最激进而危险的队员。
行至半山腰,沟断了,只能斜刺出去,贴着陡峭却平滑的坡壁侧行,一步一个脚印地踩在山羊走出的羊肠小道上,脚边出现的一个旱獭洞都让人惊得手心出汗,刚才那活泼的小动物如何动如脱兔我记忆犹新,如果此时它们受惊突出,我必吓得滑下山崖。
就在这时,向导们到了,顺着他们的手,我们看到了路。原来离我们不远处,有一条相对平缓的小路,通往山顶。终于能站直身体了,这种感觉无比美好。
那时我的体能还没有完全被激发,爬起山来喘得厉害,走几步就要停一下,颇为吃力。侯老师、卢杉和刘欣看起来要轻松得多。走踏实之后,侯老师一直因为登山中1:3的男女比例在为当今社会感叹,好在宋立州跟着向导爬上山来,将比例调和到了2:3。
这是我们登临的最美的一个山口,无论是当时还是回看照片,我都这样觉得。低处,线条清晰的山形沿着河谷绵延开来,高处,蓝天白云之下雄奇的雪峰环绕,静谧中有种震撼的美。
展开斯坦因100年前经过此处时拍摄的一张照片,眼前的景色几乎一般无异,我突然感觉和这个山口有了一种说不清的关联,它不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高山空谷,而是和我、和我们、和千百年来的探险者有了一种征服与被征服的关系。
登上喀什卡苏山口的时间是当天下午14点30分。复旦大学的校旗在此飘扬,作为一个复旦毕业的学子,我为之骄傲。
一路飞奔回其力攻拜孜的路上,最会充分利用时间的侯老师决定一步不停,直奔托里亚特达坂,在我的坚持下,才同意在其力攻拜孜停留10分钟。时间已晚,温度降得厉害,回程的摩托车上,头已经被冷风吹得痛了,必须换上厚的头套和抓绒衣。
好在托里亚特达坂可以开摩托车上去。在崎岖的羊肠小道上坐着摩托车穿越在深沟大壑之间,也实在是一件足够刺激的事。以至于张晓虹老师登上达坂时,足足兴奋了10分钟,抱着她的骑手又说又笑,就差没掉眼泪了,侯老师至少问了5次徐老师和宋立州哪去了,她完全像没听见,郁闷得侯老师只好认为张老师那一刻的智商降为了20,连中国话都听不懂了。
在镜头里,冰雪覆盖的其其克里克曼丹(其其克里克意为鲜花盛开之地,曼丹意为高的平地)美仑美奂,充满了神秘感。在心里,那成了我最为向往的地方。
走吧,留一点遗憾。
下山途中,跟着侯老师去四方城走了一遭,累得呼哧呼哧的。不过能到的地方一定要到,这是原则。四方城宽约50米,长约150米,只剩低矮的还算完整的围墙,站在墙内怀古钩沉,小有意境。
是晚,王师傅又出了点小状况,开去库斯拉甫换车也未告知侯老师和欧阳师傅,弄得一场虚惊。副所长家煮了几大盘美味的菜,有鸡和咸鱼,又累又饿的我们美美的吃了一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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